「煙霧自交通主幹道交會的地方輻射出去:往北去泰順街、龍泉街、師大路,往南去溫州街、汀州路……無可遁逃,瀰漫在那些我們從來不去用門牌編號描述的巷弄裡」
我請我的好朋友葉珊 (Shan Yeh),寫了一篇關於她的溫羅汀,我想我們就是閉著眼也鉅細靡遺描繪出這整個街區的模樣吧。
徵文活動持續中,歡迎大家踴躍分享你們記憶中的溫羅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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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#我小時候是嬉皮 我長大後發現才怪。】 by 葉珊
考上戲劇系隔年,舉家搬遷到羅斯福路辛亥路口:我去羅斯福新生南路口上課,妹念古亭國小,父母創辦的公司就租在對面大樓、與住家隔著羅斯福路三段相望。我房間的窗戶望出去看得見自己的校園,也看得見出版社裡編輯們徹夜加班的燈火。
說起那數年,鄉愁像煙,像放一塊巨大的乾冰在辛亥羅斯福路口(日日與家人揮手道別、又總是不停回頭看他們背影的路口),煙霧自交通主幹道交會的地方輻射出去:往北去泰順街、龍泉街、師大路,往南去溫州街、汀州路……無可遁逃,瀰漫在那些我們從來不去用門牌編號描述的巷弄裡:
「等下『雪可屋』那條走到底、新開的那間咖啡廳——白白的那間、忘了叫什麼,總之五點那邊見。」
「『葉記』搬到哪裡了?是『魯米爺』往『蠶居』方向走那條巷子嗎?」
「加羅林魚木對面有一間新開的窯烤披薩,要不晚餐走去那裡吃?」
「你從『insomnia』往『漢堡王』的方向走,過兩個路口,那間就在右手邊,很好認。」
大多是可以抱著筆電耗長長的時間的地方。
也許也每週一次,在理論課與表演課中間的空擋,與Y坐下來討論劇本、說說八卦。戲劇系館在新生南路正門口右手邊一號館,我們會攤開一桌的田納西威廉斯和亞瑟米勒、喝杯咖啡,再(自以為)蓄滿能量地去上表演課,數小時後披著滿身挫折沿著羅斯福路三段騎樓下步行回家。
說起溫羅汀啊,我若文青,也屬被動。
那年一起上表演課的F出新專輯了,每次打給Y,手機那頭就響起「往前奔跑--向後跌倒----」的來電等待,Y不愛接電話,F的〈奔跑〉於是單曲循環;喜歡手沖咖啡的K常去「雪可屋」(那間我只有舞台設計課動過腦筋想進去借椅子的咖啡廳),我跟著他去,自己點一杯珍珠奶茶,看他底片機沖洗出來的相片,偶爾成為其中的身影。
我們也都有過在「挪威的森林」與「海邊的卡夫卡」打過工的學長姊、那些會站在「路邊撿到一隻貓」指尖上一根菸換過一根的、我們畏懼崇拜的臉龐與神韻(彷彿你若鼓起勇氣走上前對上目光,「嗨,學長」,你就有可能成為下次牯嶺街小劇場演出的導演助理)。「多鬆」還沒歇業的時候,常廢在那破爛的沙發裡一下午,我抱著筆記本坐在W身旁,有一搭沒一搭讀通識期中考,從那裡開始成為《海賊王》與《二十世紀少年》的讀者……
大學畢業後搬離了羅斯福路,仍不覺得自己道道地地混過溫羅汀。
(像我這樣總是不合時宜的人啊,布爾喬亞聚會裡堅持波希米亞精神,在一群波希米亞裡卻又彆扭怯懦地說不、我不會抽菸,我是布爾喬亞家庭養大的乖小孩。)
可每每路過辛亥羅斯福路口,心裡依然有塊不停溢散鄉愁的乾冰,像紀念碑那樣頑固地矗立著。約莫十年前,師大商圈那帶的住宅牆壁突然貼上許多桃紅抗議布條,辛亥路以北幾間咖啡廳陸續歇業(像是「多鬆」),以南零星則未曾變過(像是「葉子」)。每每步行期間,總還覺得不可思議:怎麼這城市裡竟會有這樣一個街區——無論這個路口已物是人非、下個轉角人是物非、無論改變或不改變的是什麼——這裡竟還原封不動保存著那數年裡,我日積月累的、過剩的丟失感。
#記憶中的溫羅汀
#我小時候是嬉皮紀念演出活動
#Finn黃士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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攝影:高天翼,二〇一二年,在雪可屋。
既然Finn 黃士勛超過十年才出一張專輯,我用八年前的舊照也不為過吧。